清晨四点五十分，林影的闹钟还没响，他就已经睁开了眼睛。宿舍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新搬进来的室友王锐。

书桌上摊开着数学课本和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自从余飞受伤后，林影的时间被挤压到了极限——白天全力训练，晚上自学落下的课程。十二岁的他本该坐在初一的教室里，现在却只能在训练间隙抓紧每一分钟学习。

林影打开台灯，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继续昨晚没做完的代数题。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解完最后一道题时，时针已经指向五点四十。他迅速收拾好书本，换上训练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训练基地的走廊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自从被指定为余飞的替补后，林影每天都提前一小时开始自主训练。马教练默许了这个行为，甚至让管理员给他单独开了小训练室的钥匙。

小训练室里，林影先做了十五分钟拉伸，然后对着发球机练习反手接发。余飞的笔记里提到，溜河队的周昊最擅长用反手压制对手，他必须在这六周内将自己的反手提升到新高度。

"手腕固定，重心再低一点。"林影自言自语，模仿着余飞笔记中的要领。

发球机以每分钟60球的速度连续发射，林影的反手回球越来越稳定。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水洼。六点四十五分，当预设的500球结束时，他的右手腕已经红肿起来，但他只是抹了把汗，又开始了正手爆冲练习。

上午的多球训练结束后，马教练叫住了林影："下午去医院看看余飞，把这个带给他。"教练递过一个文件袋，"顺便让他看看你的新技术。"

林影接过文件袋，点点头。自从余飞住院后，他还没去探望过，一方面是训练太紧，另一方面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曾经嘲笑自己现在却把机会让给自己的对手。

午休时间，林影没有像往常一样加练，而是去了基地附近的一家体育用品店。玻璃柜台里陈列着各式高档球拍，他的目光被一支黑色手柄、红色胶皮的球拍吸引——和余飞摔断的那支一模一样。

"这支多少钱？"林影指着那支球拍问道。

店员看了看标签："这是最新款，带两面进口胶皮，一千八百元。"

林影咬了咬嘴唇。他全部的积蓄是去年市里比赛赢的奖金，一共两千元，本来打算买双新运动鞋的。

"我要了。"他最终说道，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钞票。

省立医院骨科病房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林影捧着包装精美的球拍和果篮，站在708病房门前，突然有些胆怯。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病房里，余飞半靠在床上，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吊起。看到林影，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表情："哟，替补来了。"

林影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将球拍盒子递给余飞："给你的。"

余飞疑惑地接过盒子，打开后眼睛瞪大了："这...你怎么知道我用这款？"

"你之前那支摔断的时候我看到了。"林影拉了把椅子坐下，"训练怎么样？马教练让我问你有什么建议。"

余飞轻轻抚摸着新球拍，表情复杂："花了不少钱吧？"

"还行。"林影耸耸肩，没提那是他全部的积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余飞突然开口："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林影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余飞望向窗外，"我六岁开始打球，也是像你这样，除了乒乓球什么都不想。但后来我明白了，光有热情是不够的。"

他转向林影，眼神锐利如初："直到队内赛那次，我才发现你不仅仅是热情——你还有天赋，比我更强的天赋。"

林影没想到会从骄傲的余飞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一时语塞。

"所以，"余飞拿起马教练让带的文件袋，"别让我失望。这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马教练让我直接带给你。"

余飞打开文件袋，抽出几张纸看了看，突然笑了："这老狐狸。"他把纸递给林影，"看看。"

那是全新的训练计划，上面详细列出了针对各省主力选手的专项训练内容，很多都是余飞的建议。

"马教练早就计划好让你替我了。"余飞摇摇头，"他比谁都清楚你的潜力。"

林影仔细阅读着训练计划，内心掀起波澜。原来自己的每一步成长都在教练的计算之中。

"周昊的反手，你练得怎么样了？"余飞突然问道。

"还...还行。"林影有些心虚，"发球机500球能稳定回450个左右。"

"不够。"余飞皱眉，"实战中周昊的反手变化多端，光稳定不够，还要能应对各种旋转。"

他拿起床头的水果刀当作球拍，在空中比划着："看，他的反手拉球带侧拐，接这种球时你的拍面要稍微前倾..."

林影聚精会神地看着余飞的示范，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余飞对主要对手的了解远超过任何人。

"能...能详细给我讲讲吗？"林影从背包里掏出余飞的笔记，"这里有些地方我看不太明白。"

余飞挑了挑眉，接过笔记翻到某一页："这部分啊，是我去年输给周昊后分析的..."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余飞耐心地给林影讲解每一位潜在对手的技术特点和应对策略。他甚至还让林影用新买的球拍在病房的空地上练习几个特定动作，亲自纠正他的姿势。

"手腕再放松点...对，就是这样...你发力太僵硬了，乒乓球不是比力气..."余飞的指导精准而专业，完全不同于训练场上那个傲慢的少年。

护士来查房时，惊讶地发现两个男孩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侧旋接发球技巧"，病床被临时改造成了乒乓球战术沙盘。

"你们这些打乒乓球的，"护士笑着摇头，"一个腿断了还想着教球，一个明天要比赛今天还跑来学习。"

林影看了看表，已经下午四点了，他该回基地参加晚训了。

"我明天还能来吗？"他起身问道，"还有些问题想请教。"

余飞假装思考了一会儿："带草莓奶昔的话，可以考虑。"

林影笑了，这是余飞式的同意。

接下来的四周，林影的生活形成了新的节奏：清晨自学课程，上午高强度训练，下午去医院"上课"，晚上复习巩固。时间被分割成精确到分钟的小块，每一分钟都被充分利用。

余飞的病房成了最好的战术课堂。随着全国赛临近，他讲解的内容也越来越深入，甚至包括如何利用比赛规则和心理战术。

"江苏队的李明，"余飞咬着吸管喝林影带来的草莓奶昔，"第二局开始体力会下降，这时候要加快节奏。"

林影认真记着笔记，时不时提出疑问。两人的关系在这朝夕相处中悄然改变，从对手变成了师徒，又从师徒变成了朋友。

"你文化课怎么办？"有一天余飞突然问道，"听说你十二岁就直接进省队了？"

林影正埋头研究一段比赛视频，头也不抬地回答："每天早晚各学两小时，马教练给我找了家教，周末补课。"

"不累吗？"

林影这才抬起头，笑了笑："比打乒乓球轻松多了。"

余飞哼了一声："疯子。"

全国赛前一周，林影照常来到医院，却发现余飞的病床空了。护士告诉他，余飞早上出院了，回家继续休养。

林影站在空荡荡的病床前，突然感到一阵失落。这一个月来，余飞已经成了他不可或缺的导师和朋友。他摸了摸背包里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这里面凝结着余飞毫无保留的指导。

回到基地，林影直接去了训练馆。傍晚时分，馆里人不多，他找了个角落的球台开始练习。正专注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手腕还是太僵硬。"

林影猛地转身，看到余飞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右腿的石膏已经换成了较轻便的支架。

"你...你怎么来了？"林影惊讶得结巴起来。

"来看看你有没有偷懒。"余飞拄着拐杖慢慢走近，"全国赛前最后冲刺，我可不想我的'学生'丢脸。"

林影鼻子突然有点发酸，他赶紧低下头调整球拍掩饰："正好，这个反手技术我还不太熟练..."

余飞哼了一声，放下拐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打几个我看看。"

训练馆的灯光下，两个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个站着挥汗如雨，一个坐着指点江山；一个右腿还带着伤，一个右手腕缠着绷带。但在乒乓球的世界里，他们是完美的搭档。

晚训结束时，马教练出现在门口："余飞，医生允许你出来了？"

"嗯，复查说恢复得不错。"余飞试着站起来，"教练，我想申请全国赛时去现场。"

马教练看了看林影，又看了看余飞，嘴角微微上扬："早就给你留了位置，技术顾问。"

回宿舍的路上，林影的脚步格外轻快。夜空繁星点点，明天将是赛前最后一周的强化训练。他摸了摸背包里的笔记本，里面不仅有对手的分析，还有余飞今天最后对他说的话：

"记住，站在全国赛场上时，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我们整个团队。包括我。"

林影抬头望向星空，内心充满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力量。六周前那个意外跌倒的瞬间，改变了两人的轨迹，却也缔造了一段珍贵的友谊。而现在，他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迎接职业生涯的第一场全国大赛，准备好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实力。